别人看不起我们，
但我们一直瞄准第一
非常感谢解放日报文化讲坛邀请我和各位领导、读者朋友们一起交流。因为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好时代，我做成了一点小事。
我今年75岁了。（全场鼓掌）我深深感到，我们的祖国是一个传奇，从一穷二白发展到世界第二大经济体；我们的时代是一个传奇，从解决温饱到向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奋进，我们都是这个时代的奋斗者、见证者、参与者。
1981年，春秋旅行社从2平方米的铁皮小亭子起步，到今天我们已经拥有10000多名员工，年利润达到16亿元，去年上缴了13亿元税金。根据民航总局的评定，春秋航空的安全、准点、服务、执行率均达到全国A级标准，都是最好的。我们的票价比整个航空业的平均票价低30%，我们的单机年利润也是全国第一。（全场鼓掌）
下面我想着重说几句话。
第一，不信天赋，只讲用心。
1978年12月，中国共产党第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，提出了全党的工作要从“以阶级斗争为纲”转移到“以经济建设为中心”上来。那段时间，我在街道任党委副书记，我通过认真学习，预感到中国将发生重大的改变，于是开始研究中国以及世界各国的经济发展。经济建设要怎么搞？我了解到，交通是经济发展的“先行官”。那时候大量知识青年返回城市，为了解决回城知青的就业难题，我决定从未来市场最需要的交通入手筹办企业。别人办起了容易办的大饼店、旅店等，我则办起了5家与交通有关的公司。第一家是汽车制造厂，第二家是货运公司，第三家是市内的出租车公司，第四家是城市与城市之间的客运公司，第五家是旅行社。
我办起来的这些公司很快都生机勃勃。1982年，我们的汽车厂就组装了第一辆汽车，以2万元的价格卖了出去；每天有40辆长途大巴在上海和扬州之间来回运送乘客；汽车出租公司借款买了50台车，在上海的大街小巷运行；货运公司每天都能接到好几十单生意；旅行社也在上海最繁华的西藏路开了门店。
但是，无休止的审批影响了企业的市场化发展，我决定“下海”办私企。那时候，在别人看来，私营企业是走投无路才会去办的，因此我“下海”的决定遭到了家人、领导、朋友的一致反对。但是在我的一再坚持下，拖了两年多时间，他们终于同意了。我说5家企业都让我带走，我来交税。但领导说：那个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企业你带走，其他都留下。于是，我带走了一个别人都认为无法办的旅行社，经过9年时间，办成了全国第一。（全场鼓掌）
旅行社刚刚创办的时候，没有一分钱投资，真正是白手起家。当时大量知青回城要就业，我们每人收报名费1元，有1600多人来报名。我又找来专家，开办旅游培训班，每人收培训费。这样，凑了3000多元，算是“第一桶金”。我们请师傅花了十多个晚上，焊起了一个约2平方米的铁皮屋，在天亮之前放到中山公园门口，算是办起了旅行社。
一开始别人看不起我们，但我们一直瞄准第一，要做第一。我认真研究了《世界旅游业及其哲学》这本书。在别人跑单位找团队时，我们招徕散客成团；当别人也开始重视散客时，我们开始使用电脑。上世纪80年代末，我们先后与交大、纺大的IT专家合作。当大家仅仅把电脑当作打字工具时，我们把它作为销售武器。结果，我们的生意年年翻番。到1994年，我们的利润和营业规模都实现了几十倍的增长。后来，我们又进一步在商业模式、生产方式上进行创新，采取了包飞机、包船、包火车的新模式。2004年一年，我们就包了8000航次的飞机，取得了前所未有的经济效益。
当别人也跟着采取包机、包船、包火车的模式时，我想干脆自己建立航空公司。当时，听说一家旅行社想建立航空公司，大家都感到很惊讶，这怎么可能？简直是天方夜谭！在大家看来，飞机是国家元首、总统这些人坐的，航空公司就是国家办的，一个小旅行社想建航空公司根本是不可能的。但是，2003年底，党中央、国务院宣布，要打破国企对民航业的垄断，允许非公有资本进入垄断行业和领域。2004年6月29日，春秋航空获得批准筹建。2005年7月，春秋的低成本航空不仅飞上了蓝天，而且第一年就实现了赢利。
工作不是为了享受，
我把工作看成奋斗的岗位。
第二，不能取巧，终生奋斗。
为什么我这个人可以做成一点事情？因为我不怕苦，能吃苦。有人认为，工作就是为了生活、为了享受，我不这么认为，我从来都把工作看成奋斗的岗位。我从懂事开始，父母就经常教育我要节俭。他们常说的一句话就是，“未穷先穷必不穷，未富先富必不富”。就算赚钱了，也要过苦日子。
一直到今天，我们家里仍然是这样的。你们看，我身上穿的这件衣服看起来蛮挺括的吧，其实已经穿了20多年。（全场鼓掌）这件西装上有补丁，真的有补丁。在我们家里，洗完菜、洗完衣服的水可以用来拖地，最后冲洗马桶。我们家里的水一般都能两用、三用。为什么？这不是钱的问题。我现在可以算是亿万富翁了，但关键问题是，地球的资源是整个人类的，不是说你有钱了，你就有资源。（全场鼓掌）
我的办公室一共10平方米，里面什么都有，最值钱的是我当年花了100块钱买的、坐了20多年的沙发。一直到现在，贵宾来了也都坐在我100块钱的沙发上。（全场笑）在退休之前，我一年中大约有100个晚上就睡在这张沙发上，这是一张非常好的床。很多人说，你这种观念现在都淘汰了，有代沟了。有什么代沟？我不太认可。10年前，我孙子当时只有四五岁，他就知道怎么节约、怎么孝敬长辈，每次我要出门了，他就蹲在门口帮我系鞋带。说到底，孩子的培养不靠讲，靠以身作则，讲半天没有用，只有自己身体力行，从我做起，带头艰苦奋斗。
我的儿子到美国去，我只给他5万元人民币。第一个月的生活费我来出，一个月以后，他必须靠自己生活。我儿子在美国读书、生活时，经常每天要打两份工。我的同事出差到美国顺道去看他，塞钱给他。他说我不要钱，我爸爸不是没有钱，而是让我吃得苦中苦。后来我的同事回来批评我：这个儿子是不是你亲生的？（全场笑）只有亲生的儿子，才会对他有这么高的要求。总而言之，最好的教育，在于父母的言行。
这种艰苦奋斗的文化在我们公司里得到了推广。比如，春秋航空的总飞行师带头节俭，在台湾出差时住地下室，房间里没有衣架，就用椅背挂毛巾，还乐滋滋地发在网上。
再比如，春秋航空的年轻人继承了老一辈创业者的艰苦奋斗精神，创造了“土炮精神”。2008年春运，恰逢上海大雪，其他公司都有专业的除冰车，一台价值300万元，而我们自己动手做，造价才3万多元。3万多元的“土炮”和300万元的除冰车比赛，结果谁打胜了？我们打胜了。因为我们的员工凌晨3点就起来烧开水，而他们5点钟才起来上班。我们的飞机一架一架起飞了，他们的飞机还没有飞；等到我们的飞机回来了，他们的飞机还没有飞完。所以，这不在于钱多钱少，而在于你有多少奋斗精神。（全场鼓掌）
该节约的要节约，
该拿出去的要拿出去
第三，不改初心，奉献社会。
我们这样的公司能够得到如此快速的发展，是改革开放给了我们机会，所以，我们不能把所有挣来的钱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是自己的，这些钱也是整个社会的。因此，该节约的要节约，该拿出去的要拿出去。
当公司初获成功后，我原准备把公司财富分给每一个员工。但当时有领导对我说，管理者必须控股，所以我留30%给自己，其余70%的股份分给了中高层干部，让大家感到自己是企业的主人。说到底，人有时候不能把什么东西都看成是自己的。
做任何事情，都要靠自己以身作则，做给别人看。春秋的10000多名员工不仅听我怎么讲，更关键是看我怎么做。我们现在的干部也都是这样的。逢年过节，遇到大雪天、高温天、大雾天，像前几天刮台风，所有领导干部都必须在登机坪上，亲临一线，不可以躲在办公室、躲在家里。
我们公司规定，员工结婚，干部尽可能都要参加。我自己带头，每年都要参加二三十场婚礼。为什么？每个人一生中，结婚大多数只有一次，是非常隆重的事情。每一次，我都要上台发言，把员工身上的优点好好讲一讲。员工高兴得不得了，在长辈、朋友们面前很有面子。
我们春秋航空公司的机票价格卖得低，不等于服务质量低，相反，我们的票价比别人低30%，但是我们的服务质量仍然是A级，我们还被上海市工商局评为航空业唯一一家五星级联络点。到目前，我们公司实现了三“高”二“好”，就是高安全、高准点、高科技、好服务、好票价。连年来，我们的税收和利润都是直线上升。春秋成长的过程，就是感恩党和政府、回报员工和社会的过程。
原来在旅游行业，拖欠款现象让人深恶痛绝。航空业中的欠款也十分严重，少则几百万元、几千万元，多则数亿元，而且愈演愈烈。春秋却严格规定，不欠缴一分钱，不晚缴一个时辰。我从来不欠别人一分钱，也不让别人欠我的钱。除非是名正言顺签订协议，晚一点交钱；没有写的，完全按照协议办。油料公司、机场、银行和其他供应商以及政府、团体都把春秋的诚信级别定为最高级别。我认为，如果想改善整个社会的商业环境，那就应该从自己做起，真诚对待社会。
随着春秋渐渐走上正轨，我们要求大家把眼界放开，我们小公司干不了大的公益事业，但我们可以从自己做起，力所能及地去做一些事情，履行我们的社会责任。
我在公司分红的时候对大家说，你们不要把分红的钱全部塞在自己兜里。第一次分红，春秋的主要干部自掏腰包捐资1900万元，成立了“为地球母亲生态社”，全部用于植树造林，以企业化运行开展公益生态修复事业。
我们挑了一个最难种树的地方，就在条件最差的河北张家口市康保县。这里平均海拔1450米，年降雨量小于350毫米，蒸发量却达1500毫米，整片地区没有一条河。当地人说，在这里种一棵树，比养活一个儿子还难。我们第一期捐资1500余万元，营造生态防护林。不光是捐钱，我们还委派公司干部全年常驻康保县，并聘请专家指导种植和培育。春秋只用了3年时间竟然种活了28万棵树。而且，我们种的樟子松非常漂亮，有3.6米高了。他们开玩笑说，康熙有五十几个子女，你有28万个“儿子”（全场笑、鼓掌）。说到底，在这个世界上，地球的自然资源才是最宝贵的。
此外，我们还通过教育扶贫，为社会做一点贡献。我们远赴贫困边远地区招聘空乘学员，仅去年就有800余位各族青年踊跃报名，被当地领导盛赞这是“从低端劳务输出向高素质人才输出的转型机遇”。
没有天时地利，
我们什么也做不成
第四，不贪天功，天时地利。
最后我想要讲一句话：我们这样的民营企业，如果没有邓小平同志领导的改革开放，使我们放开了手脚，我们什么也做不成。今天的主题是“奋斗者·新传奇”，我们现在比较多的是讲成功者、奋斗者的故事，天时地利却讲得不多，往往夸大个人的作用，有时甚至把功劳完全安在个人头上。但其实，我认为天时地利十分重要。
除了改革开放的“天时”之外，“地利”也非常重要。所谓“地利”，就是地方政府、行业主管部门、社会组织等等，在企业发展当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。比如我们春秋的改制，我们虽然没有拿任何人的一分钱投资，但我们戴的一直是集体所有制的“红帽子”。1999年，我们提出希望改制时，得到了长宁区政府的大力支持。区政府根据中央政策大胆同意了区体改委提出的“与其‘所有’、不如‘所在’”的改制方案，为了有利企业的发展，同意春秋改制为民营性质。结果，改制前的1999年，春秋纳税400多万元；到了2018年，春秋纳税达到了13个亿，整整增长了300倍。
又比如，我们公司虽然每年纳税十几亿元，可是我们却没有1平方米的房子，公司的总部仍在30多年前的一栋旧楼里，我们的很多工程师在破旧仓库、停车库里工作。为此，区政府领导决心帮助我们解决用房问题。前后经历了长达三四年的时间，领导亲自研究征地政策，同时带领区政府几个部门的干部调查研究，制定符合国家政策的方案，最终使我们的问题得到了圆满解决。
因为时间关系，我不一一举例了。总而言之，同样是在改革开放的大环境下，同样是我们的企业，“地利”的条件十分重要，政府部门所起到的作用是很大的。正是因为他们顶着风险支持奋斗者，所以才有了日后更多的成功者、奋斗者，更多的时代传奇诞生。谢谢大家！（全场鼓掌）
陈辰：谢谢王总！王总和我们分享的都是一些特别朴实的道理、一些治理企业的金玉良言。这些小故事、小案例的背后，蕴含着掌舵人的大智慧。（全场鼓掌）
嘉宾小传
1981年，中山公园对面、20路电车终点站旁的一个2平方米的铁皮亭，第一次写上了“上海春秋旅行社”7个字。时任长宁区遵义街道党委副书记的王正华，没要国家一分钱，率领十多位知青艰苦创业，开办了这家旅行社。
白手起家的春秋旅游逐渐成长、壮大，先后被评选为全国文明单位、上海首批AAAAA级旅行社、世界旅游业理事会成员等，自2011年起连续4年荣获“全国百强旅行社”第一名和“全国旅行社集团二十强”第一名。
2005年7月18日，春秋航空的第一架飞机冲上云霄，“让普通大众坐得起飞机”的口号震动了许多人的心灵。2015年，春秋航空成功上市，成为中国民营航空第一股，并发展成为中国客座率最高、国际航线网络领先的民营航空公司。
“春秋是改革开放的亲历者、见证者、受益者。”王正华如是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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